出使非洲援坦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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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中医科学院研究员，医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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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了我的“坦桑尼亚学车记”，今天介绍我在坦桑尼亚工作的故事。 估计我的朋友去过非洲的不太多。我不仅去了非洲，而且在那里工作了半年时间。这里就把我在非洲的一些故事讲给大家听吧。 您可能想，是什么原因让张教授去了非洲呢？我是被时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李振吉副局长亲自点将派去的。 李局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副局长以前，担任管理局科技教育司的司长，任司长前是我们中国中医科学院的副院长，我们俩是在科学院时认识的。他有个突出的特点就是爱才，是爱人才，是位伯乐式的人物，并且他本身就是个非常有远见卓识的人才。他那时给我的印象就是位事业心极强、心胸眼界格局非凡、像头倔强的老黄牛一样，不屈不挠踏踏实实向选定目标不停行走的强人。他的这个卓尔不凡的优秀品质，就是在从管理局副局长位置退下来后，一直到今天也没有丝毫减少。从2003年开始，他作为主要负责人，亲自参与筹建成立了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作为联合会的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领导着向世界各国推广传播与合作发展中医药大业。截止2018年底，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已拥有70个国家和地区的270个团体会员，180余个分支机构，包括164个专业（工作）委员会，19个合作委员会、发展委员会或联盟。可以说李局在这项大业中居功至伟。 李局在科学院工作时就了解我承担的多方面工作的情况，对我的工作能力非常信任肯定。曾经专门找我谈话，动员我去科学院直属的一个二级医院当领导。因为我一直有个非常明确的观念，一生只做学问，不入官场，所以非常感激他对我的信任，请他原谅我不能领受这个重任。 1998年初，李局通过管理局科技教育司何慧宇司长征求我的意见，看我能否接受一项比较艰巨的任务，代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前往东部非洲的坦桑尼亚，与坦方卫生部协商谈判继续合作事宜。后来李局又亲自给我介绍了去坦桑尼亚这件事情的国内外背景情况，他认为我的能力能够帮助管理局圆满完成这项重要而又面临困难的艰巨任务。什么任务呢？ 从1981年发现艾滋病开始，坦桑尼亚成为世界上一个艾滋病的重灾区。1987年坦桑尼亚尼雷尔总统来华访问时，向邓小平同志提出，希望中国政府能派遣中医药专家援坦治疗艾滋病。在邓小平同志的亲自关怀下，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坦桑尼亚卫生部签署了合作协议，由我们中国中医科学院与坦桑尼亚国立莫西比利医院合作，开展中医药治疗艾滋病科研项目。这项合作的方式，是每两年轮换一次，由我们中国中医科学院派5名中医专家（包括化验人员）组成的中医专家组，在坦桑尼亚国立莫西比利医院每天出诊，免费用中医方法治疗艾滋病患者，对治疗病例进行科研分析，总结有效治疗方法。 从1987年开始到当时我接任的1998年，对治疗病例进行分析发现，中医药在改善艾滋病患者症状体征、提高生活质量和提高免疫功能方面，取得了一定的疗效，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本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情，然而，由于这项工作多年来一直由科学院一位专家具体负责，逐渐衍变成由他个人完全把控垄断的好像是他私人的事情一样。其他人，包括管理局领导都难以过问了。并且到了1998年，中坦双方的合作出现了困难。当时在坦桑尼亚中医专家组发回的信息说，坦方已经表示不想与我们继续合作下去了。为什么能这样？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领导非常重视这事，但是那位专家固执己见不予配合。管理局领导意识到必须采取果断措施来挽救这项两国间的重要事业，首先需要挑选一位即懂中西医学专业，又有协调办事能力的人，作为当年派往坦桑尼亚中医专家组的组长。这位组长的主要任务是代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与坦桑尼亚卫生部协商谈判，达到不仅要继续合作下去，还能扩大合作范围的目的。这个人选，主管此项工作的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李振吉副局长想到了我。面对这个涉及国家利益的大事，我没有丝毫犹豫，临危受命，果断接受了任务。 这次是到非洲啊，大家从报导中都有印象，感觉那里不仅是遥远贫穷落后的地方，而且是疟疾、霍乱、艾滋病和埃博拉等病毒感染的重灾区，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后面再介绍相关情况。我把能想到的困难尽量想到，并在管理局和科学院领导的大力支持下，做了尽可能充分的物质准备。面对给我们5个专家送行的所有家属，我向她们郑重承诺，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亲人，保证让他们都能平安健康归来。 1998年5月12日，我作为中医专家组组长，率领其他4位专家，启程飞往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此前我曾经两次学术访问美国，从北京飞行到美国西海岸旧金山的时间也就10个多小时吧，基本是睡一觉就到了。哈，您知道我们此行费时多长时间吗？不知给我们订机票的人是怎么计划的，飞行途中需要在英国伦敦停留7小时，到达达累斯萨拉姆的用时30多个小时，这么长时间是非常熬人的！！ 坦桑尼亚位于东部非洲，首都达累斯萨拉姆是个海港城市，斯瓦西里语是“平安之港”的意思。坦桑尼亚是与我国非常友好的非洲国家。年岁大的人几十年前都听过著名相声演员马季先生说的，歌颂中国和坦桑尼亚友好的相声，其中还描述我们援建坦桑尼亚和赞比亚的坦赞铁路内容。修建这条铁路是个巨大工程，全长1860公里。我们几十位同胞的生命奉献在了那里。曾经路过烈士陵园的时候，我们还停车前往瞻仰祭拜了。马季相声说的“拉费克”是斯瓦西里语朋友的意思。斯瓦西里语和英语同是他们的官方语言。 这里位于赤道，赤道的一个特点很有意思，就是中午时分太阳在头顶正上方，人站在太阳下没有影子。那里的天气非常炎热，下午高温摄氏45°。这个温度估计朋友们想象不到是什么感觉，我的体验是，不能干体力活，不能动脑筋思考问题，因为如果不在空调房间思考问题，会明显感觉大脑处于麻木转不动的状态。这里雨水充沛，雨水天气很有特点，本来四周都是晴天，如果上方有片云彩飘过，你身上立刻要被淋上雨水。雨水足植物就茂盛，早来这里的中国朋友开玩笑告诉我们说，在这里往地上插根电线杆子都能活。 开车到郊外，眼前到处是沃野千里，绿草成片一眼望不到边际。据说当年尼雷尔总统曾经请求毛泽东主席，坦赞铁路修完后，让几十万中国工人留下来，在他们大片沃野荒原上帮助种植水稻粮食，主席没有同意。野外和路边到处可以看到野生的香蕉、芒果、木瓜树。据此在中国人口中有个四句流行歌谣形容这里特点的，其中一句就是“吃饭靠大树”，意思说没工作没钱也饿不死，也确实看到很多路口坐着一群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还有一句是“身披三块布”，意思说女人用一块布裹成裙子，一块裹成上衣，一块做头巾。还有两句是有贬低矮化人的意思，我就不介绍了。 我们学习地理知道地球是圆的，但是我们即使身在国内的平原或者海边，我们的眼睛也感受不到地球的圆。来到这里我站在海边，亲眼就能明显看到感受到远方从左到右的海平面是个大弧形。并且前方从近到远也能感受到，远离的船只逐渐从整体变成只能看到桅杆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很好玩的！傍晚的海边是最舒服的地方，温度降了，海风习习，惬意得很。尤其是打手电抓成群的小螃蟹，一会抓一桶。后来我们不抓小螃蟹了，因为海边渔民捕捞的大螃蟹价格便宜的才相当于人民币4元钱一斤。我们就安排伙食每周多天吃螃蟹和大虾还有大带鱼。坦桑尼亚人挺有意思，不知是什么观念，他们不吃带鱼。 我们专家组的驻地就在市内。到达第二天，我就带着全组人员去我国驻坦桑尼亚大使馆报到和拜会，张宏喜大使亲自接待了我们。交谈中我感觉到大使是位观念和思想方法都不一般的人，非常有远见，办事不循规蹈矩，与我在故乡遇到的县委刘希林书记的思维方式特点非常相似，很让我从内心佩服。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他在我离开坦桑尼亚不久，被外交部派往美国出任驻纽约总领事，悄悄说句我的心里话，我认为凭他的能力当部长都绰绰有余，就像我们故乡的县委书记刘希林很快就晋升为吉林省常务副省长，真正的千里马人才是有共性的。 大使看了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给使馆出具我身份和任务的盖有国徽公章信件，嘱咐我遇到困难随时与他联系，使馆会尽力支持。我把自己撰写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正本清源 还气功本来面目》一书送给大使一本。没想到第二天大使就联系找我，告诉我说，他原来向张宏堡学习过中功，相信外气。接了我的书后，他越看越不能自拔，竟然连夜没睡觉一口气看完我的书，并且彻底接受了我的观点，完全接受了我对外气的看法。他征求我的意见，可否由他通知所有在坦桑尼亚的中国公司和我们军方在这里的顾问组等人员，我在使馆给大家做一次气功科普讲座？我高兴地同意了。几天后，张大使亲自为我主持讲座。这次讲座不仅反响热烈，场面轰动，而且我一下子认识了所有我国公司在这里的负责人，他们也给我们专家组提供了很多方便。电视出故障了，咱们军方专家给修好；中秋节中远公司驻坦桑尼亚经理给送来月饼…… 张大使看我去坦桑尼亚卫生部没有车不方便，马上决定把使馆的车借给我一辆专用。我抓紧时间很快学会开车（学车过程专文介绍）。这辆挂有使馆牌照由我专用的轿车，半年来给我往返对方卫生部和办理其它事情提供了极大方便。大使那时也正巧患有耳鸣一个月，耳鸣搞得他心烦意乱。中国派驻坦桑尼亚的医疗队（来自山东省）给大使做脑核磁等检查也没有查到原因，用药也没见效果。大使问我中医有没有办法，我说可以试试针灸疗法。没想到，第一次针灸就效果明显，又治疗几次，大使苦恼了一个月的耳鸣彻底消失了。后来大使夫人腰扭伤，使馆办公室主任坐骨神经痛，也都是找我针灸给治好了。我和大使的关系更加亲密。 我们专家组驻地用水非常困难，驻地没有自来水，需要每天到驻地附近我们国家的商务代表处用大塑料桶打水回来用。代表处的水是从河里直接上的没有沉淀的浑水，我们拉回去需要进行沉淀过滤后才能烧开使用。大使后来让我们直接来使馆拉他们自己经过二次沉淀的水。再后来，他让使馆后勤负责人做计划，由使馆出钱，给我们专家组用钢板做了两个大大的储水罐，送到我们驻地，从此结束了10年中医专家组外出拉生活水的历史。 该介绍工作情况了。工作情况的开局非常不理想，对方卫生部开始就迎头给了两棍子。一棍子是我把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的信件送到坦桑尼亚卫生部后，应该说对方连基本礼节都不讲，一个月不与我们见面。大使听说后，从使馆的角度也帮助我们催促了一次。过了一个月对方才通知我们可以见面了。接见的官员是相当于卫生部办公室主任角色的人，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又给出很重的很难应付的一棍子。他说：我们的合作协议规定的非常清楚，如果要在国际发表相关论文，应该以双方的名义；如果要加工销售在我们共同临床总结的药物，应该双方都有利益。请你看看这是你方在国际单独名义发表的论文，这是你方单独生产销售的治疗艾滋病的药物。请问你们怎样解释，这种合作还能继续进行吗？在人家拿出来的白纸黑字论文和生产销售的药物两个证据面前，如果是您，怎么来回答这个万分棘手的难题？ 朋友们通过阅读我前面的文章，应该了解我非常强调和重视对哲学、心理学和逻辑学的学习。我对这三门学科重要性的认识，犹如盖楼房的地基，地基坚固雄厚与否决定能盖出多高的楼房。对方官员在谈话中，我就从心理学角度明白了他们的情绪所在，从哲学角度我抓住了事情的本质和轻重缓急所在，并且迅速逻辑出了答复的内容。 我说：首先，我承认你提供的证据的真实性，对此我绝对不推诿，并且我先向你们致歉。其次，我想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方面与你们合作的的机构层次，请你们务必了解问题出现的地方和层次。我们这项合作工作是两国领导人商定的，由我方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与贵方卫生部签署合作协议，由我们中国中医科学院主持，由科学院下属的一个研究所承担落实具体工作，主要由一个专家具体负责。这个国际发表的论文是这个专家个人名义发的，他的个人行为绝对不是管理局和科学院知道和支持的。相反，管理局和科学院一直都是非常重视支持这项两国合作的科学研究工作，希望双方共同努力，探索出一条艾滋病治疗的有效途径。对于专家个人的行为，我会立即报告给我们国内，请相信我们会严肃处理。还请贵方在了解问题出现的位置和性质基础上，能从全面和大局角度看待这项合作，我们在一起总结过去存在的问题基础上，把未来的合作更好地进行下去。毕竟这是两个国家领导人做出的决定，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合作，贵方卫生部和我们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只有责任把合作事情做好，不可单方面做出影响合作的决定啊！ 听了我的诚恳务实和高屋建瓴的解释，这位官员与他们负责传统医学官员两人用他们的斯瓦西里语嘀咕了半天，然后用英语表达了接受我的解释，以及有关具体事情以后就由在场的传统医学官员负责，我与他协商就可以了。晾了我们一个月的下马威终于结束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对方同意接着谈就好，就有了最好的我自信能够把握住的机会。 有了对等协商的对象，我就施展了全身本事，紧紧抓住缠住粘住这位负责传统医学官员不放。我从此成为他办公室的常客，每次都带个小礼品，把我的傻瓜相机也借给他用了。经常约他到中国人办的饭馆谈谈国家间合作的重要事情。有一天，他把我吓了一大跳，他突然开口对我说起了流利的中国话！！惊讶之余，得知他曾经在咱们中国留学3年啊！！我听到他坦诚说出了这些，感受到他对中国是有感情的。我对他说，学习3年，那个学校就是你的母校了，中国就是你的第二个故乡了，我们俩就是兄弟了。请原谅我以后不再称呼你先生了，咱俩互相都称对方兄弟，他开心地接受了。从此，大家坦诚相待，有疑虑就直接提出来，我们谈判协商的进度大大加速了。我的运气真好，这个阶段我又得到了坦桑尼亚政府高层的直接帮助。运气哪里来的呢？ 坦桑尼亚有个咱们的国企“中航技”的公司，负责卖给他们飞机等事宜，与坦方政府和军方高层关系都非常密切。为了加强关系，中航技驻地经理听说坦方朋友，政府第三号人物，三军总司令姆宝马将军患有高血压和痛风等疾病，就找到我们专家组，希望能帮助出诊给三军总司令用中医方法看看病。我欣然同意，与我们专家组一位中西医都挺地道的专家，我们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急诊科主任李国勤主任医师，一起前往。三军总司令热情接待了我们。我们看了他以前的检查内容和西医用药，诊断明确，治疗也常规，但是效果不好。我们给他检查后，建议他吃中药和针灸试试。这位姆宝马将军对中药和针灸是知道的，他告诉我们，他多年前曾经在咱们中国军校学习三年，对中国很有感情，所以同意接受中医治疗。 我去时就带了针灸针，看他同意了，我就给他介绍了针灸的知识，针扎进去会有那些反应等等，然后就在他的办公室当场给他针刺治疗。他的针感非常强，临床经验告诉我们，针感强的人往往效果就好。本来针刺前他头脑昏昏沉沉的，针刺得气后，立刻就感觉头脑清爽了，他惊讶的不得了。我又针对他痛风关节疼痛扎了几针，就结束了当天的治疗。没想到，周一上班他就主动约我去给他继续针灸，兴奋地告诉我，由于痛风导致关节疼痛，他很长时间不能走远路。没想到我前天给他针刺一次，周末他在家里就光脚在自己家的庄园里走了半天。他彻底信服我的针灸了，并且提出希望，要我先给他们军队的所有军医教会针灸疗法，然后让坦桑尼亚全国的医生都接受针灸疗法培训。听了他的疗效和请求，我当时那个开心啊，与对方扩大合作范围的事情现在已经自己送上门啦！ 针治几次互相熟悉了，话匣子也打开了，甚至有些应该绝密的内容也说出来了，例如邻国正在内战的刚果金的卡比拉昨晚给他打电话说什么等，包括他对刚果金局势的认识等。大使有次感叹说，你们才是实实在在地在搞外交啊！后来，姆宝马将军还亲自邀请我们参加了他女儿的婚礼，让我们见识到了非洲人传统婚礼的方方面面。他还送我亲自签名的邀请函，参加了他主持和陪同坦桑尼亚总统检阅的大型隆重的阅兵式。 一次给姆宝马将军针灸行针期间，他问起我来坦桑尼亚做什么？我如实向他介绍了情况，并且把开始时遇到的困难和现在进展状态也告诉了他。没想到，他当时就拿起了电话拨到卫生部长办公室，带有批评口吻让部长亲自过问双方合作事宜，抓紧落实。国家第三号人物的支持立即大大加速了我的工作进程，很快我和传统官员兄弟就落实下所有合作条款，只剩下他们卫生部领导和咱们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领导会面签署了。 1998年10月下旬，我带着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与坦桑尼亚卫生部继续合作的协议内容先行飞回北京，也为迎接随后到达的坦桑尼亚卫生部代表团打前站。至此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李振吉副局长交给我的使命圆满完成。 一直到现在两国间的这项合作还在友好地进行中，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的专家组继续着这项医学科研课题。我在双方合作困难时期，能尽自己最大智慧与力量，为国家利益发挥一些作用感到自豪！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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